第45章 落凡
龙虎山有大半被开发成了旅游景区，到暑假的时候，大批生龙活虎，精力旺盛的中学生便被父母拉到景区感受家庭关怀，顺便为自己贫瘠的暑假作业积累素材。
作为典型a级景区，这个时候游客多的要死，人挤人。
只要交五百人民币的入场费，谁都能到这块“圣地”来踩一脚，这里人山人海，曲柯这种封建主义的鬼怪就不好光天化日之下装神弄鬼了。
一开始说好是整块龙虎山都可以活动，后来条约一次比一次苛刻，到张之维直接给她画了一块地，占地不到一百平，还专门为她修了高墙铁壁，上面有天师府怕鬼的弟子们友情提供据说茅山高人专画的符纸。
不过他们贴多少，曲柯撕多少。
承自张道陵的天师府一脉传承有快两千年的历史，是异人界渊源最深的一派，天师府自然也是异人们某种意义上的圣堂。
在这种圣殿，作为一名受过完整大学教育的新时代鬼怪，曲柯抓起一个把符纸当海报贴的小弟子，骂道：“你这是封建迷信。”
小弟子吓得把符纸甩到曲柯魂体上，但符纸穿魂而过，又病怏怏地飘到地上，曲柯将符纸捡起来，与他讲道理：“符纸是用来对付人的，我这种离体的魂体用不上，你明不明白？”
小弟子不明白，他撒腿就跑，边跑边喊：“师兄符纸不管用啊！！！”
“……”
这憋屈的日子真够她受的。
按公司的要求，她是要跟着老天师跑的，但老天师是人，她是鬼，平时接人待物多有不便。
有一回接见某个旅游局的大领导，曲柯飘到房顶上打瞌睡，刚巧大佬看的见她，大白天闹鬼，把人吓得脸都白了。
从那之后，张之维嫌曲柯麻烦，费心给她画了块地，平时就让她待在那。
双方对公司的算盘都心知肚明，不打算严格履行“监视”的职责，张之维嫌弃她，她也不跟着人家了，每天躲在空房里磨石头。
一个大屋子从早到晚不分昼夜的有奇怪的声音，自然惹人怀疑，时间稍长些，天师府里便兴起些闹鬼的传闻，她这里也一天比一天热闹。
再这样下去，她一个鬼都要精神衰弱了。
外头还在窃窃私语，想那位小弟子又找来不少“师兄”帮手，她迎着屋外光，亮堂堂地走到日光下。
轻轻一抬手，一块磨好圆润的鹅卵石就飘在空中，手一往前送，那石头就像长了眼睛逮着这群上窜小跳的倒霉蛋打。
“真热闹啊。”张之维笑着从这场闹剧中走来，身后跟着两个身法高强的弟子，其中一个轻轻一抓，就将戏弄人的石子抓到手心。
张之维一来，小兔崽子各个如惊弓之鸟，鸟兽散尽。
曲柯终于得了片刻清净。
她手里捡了一打符纸，要老天师给个交代，谁知张之维却在想张灵玉拿了通天箓有没有好好修习，下山有没有学得狡猾一点。
拉着曲柯与她闲谈：“哎呀，在教习后辈这件事上我比不过张怀义那个大耳贼。”
曲柯回忆这些天痛苦的经历，心想教出一窝天真鬼的张之维确实独领风骚。
“这些天住的怎么样？”
曲柯见他笑如春风，憋着气，道：“挺好的。”
张之维哈哈大笑，又要请她喝茶。
曲柯喝不了只能干看着张之维喝，不知道他怎么老要请一只喝不了茶的鬼喝。
“哎，看到你想喝喝不了，挺有意思的。”
看来张之维没什么毛病，他只是单纯欠揍，这么多年未尝一败未必不是年轻时因为嘴欠被迫和别人切磋的结果。
“听说，你是逍遥派的弟子。”
曲柯百聊无赖低头便数杯中水纹的波澜边应付着回了个“嗯。”
“说来逍遥派和天师府还有点关系。”张之维笑呵呵地说，“逍遥派往上数第一任祖师应是天师府的弟子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师父姓张么？”
“姓曲，我随他姓。”
“哦。”
张之维喝了口茶，结束了这个不咸不淡的开场白，他不经意地审视曲柯，等曲柯注意到看过来时，又放下了茶杯，问：“你与我说你的手段只是御物术，我不大信。”
“罗天大醮时我见识过风家的拘灵遣将，你的手段比起御物倒更像他们家。”
曲柯愣了一下，问：“你怀疑我这身功夫是八奇技。”
张之维摇摇头，说：“怎么？当我老糊涂了？你活了那么多年，八奇技才出现了多久……”
经历甲申之乱的人说起这东西竟然毫不避讳，他说：“当年晋中比我先找到怀义，回来却成了那副样子，怎么也查不出结果，他为了这个守了这么多年……”
曲柯没想到张之维会跟她说这个，她心思一转，低声问道：“您想知道田老听到了什么。”
张之维睁开眼，忽的眼神锐利地盯着曲柯，半晌，温和地说：“我想知道么？”
曲柯意识到自己僭越了，可或许这世上只剩下曲柯能当着张之维的面揣测他的用心了，她顶着天下第一人的威压，推理道：“拘灵遣将与我的御物术那样相像或许本就隶属同宗的技艺……八奇技若能往上追溯，那就说明……这东西或许本就存在。”
天师府每一任天师也会传承天师度，就如武当派、上清派都会有自家宗门传承的独门绝技，八奇技突然冒出来实在是太奇怪了。
它一定不是突然就有，一定也有自己的传承。
而田晋中当年正是因为下山追张怀义，了解八奇技的秘密才会有那样的结果，他是被卷进八奇技的风波了。
可是……可是究竟是怎样的秘密，让面对连自己的师兄也不肯说，他背后明明是整个龙虎山。
张怀义明明也失踪了，没人再能拿他作龙虎山的话柄，他为什么会那么惶恐地守着这个秘密。
这秘密恐怖到什么程度，连龙虎山都不能牵扯进去？！！
等一等。
罗天大醮是张楚岚正式现世的起点，他明明差点继承天师度成为天师，为什么最后天师交接没有成功，他到底在顾虑什么？
是怕麻烦陷入风波么？
不对，这世上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只有龙虎山……
为什么不接受？
或者说，以张楚岚的性子，他究竟是为了谁？
答案呼之欲出。
所以……成了天师就不能陪着冯宝宝了么？
不对不对不对……
曲柯觉得这里面谜团实在多，思绪怎么也理不清，一边说一边想：“甲申之乱因那三十六个人结义开始，又因为八奇技的出现风波被推到高潮，八奇技的出现背后谜团重重，连作为当事人的您也不清楚……”
“不，八奇技其实我还算有点了解。”张之维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，“我找你只是想确认一点事。”
曲柯一怔，思绪也被打断了，茫然问道：“您想在我这确认什么？”
“你这一身本事到底是不是修习的仙术。”张之维上下扫了一眼曲柯，说，“说是御物，可你行御魂体的本事倒厉害得很，而你本人的魂体也存在了这么多年……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能达到的地步。”
话落，张之维瞬身来到曲柯面前，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，重重拍了她一掌，那一掌包含着金光咒，将整座房屋都劈开一半，房屋被切割掉撑梁大柱后迅速垮塌，将完好的另一半也压成废墟。
张之维身上附着的金光倏然闪出，将天上飞来的重物残渣通通弹到身外去，分毫未伤。
可曲柯也同样如此，那些东西如同张之维刚刚的那一掌终究还是越过了曲柯的魂体。
张之维翻手打量着自己刚刚攻击曲柯的一只手，喃喃：“果然如此么。”
曲柯迅速远离了张之维，来龙虎山之前她就想过终会和张之维打一场，她轻念咒语试图御魂，但张之维并非寻常的凡夫俗子，他修行金光咒多年，不止是身体，他的灵魂也是无坚不摧的。
她只能放弃此举，她轻念咒语，带起整片废墟，化作一个巨人直直朝张之维伸出拳头，狠狠砸向他。
张之维避也不避，他轻轻捏住巨人的“胳膊”甩了甩，便撕开了巨人的身体，接着他越过巨人，几步便走到曲柯面前，两人面面相觑，曲柯带起一阵锋锐的风，割到金光咒上，摩擦出刺耳的滋滋声。
但这还是未破开金光咒，张之维修炼至此，是千年来最强的修道者，不是光靠着奇技淫巧能胜得过的。
张之维趁着那阵风，终于抓到了曲柯的灵炁，他抓住这阵逐渐消退的灵炁，叹道：“曲柯，你已超脱五行之外。”
“你所修行之术究竟是不是仙术？”
曲柯犹豫片刻，斟酌道：“不算是……”
“张天师，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成仙了。”
“是么？”张之维面色终于沉下来，“所以，这世上还真存在仙术……”
曲柯察觉到张之维态度有异，问道：“关于八奇技，您知道些什么？”
张之维伸出手，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的位置，道：“我不能说。”
他与曲柯背道而行，只落下一个落寞的背影，背对着她道：“这房子你若还想住，就自己重新修一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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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典型a级景区，这个时候游客多的要死，人挤人。
只要交五百人民币的入场费，谁都能到这块“圣地”来踩一脚，这里人山人海，曲柯这种封建主义的鬼怪就不好光天化日之下装神弄鬼了。
一开始说好是整块龙虎山都可以活动，后来条约一次比一次苛刻，到张之维直接给她画了一块地，占地不到一百平，还专门为她修了高墙铁壁，上面有天师府怕鬼的弟子们友情提供据说茅山高人专画的符纸。
不过他们贴多少，曲柯撕多少。
承自张道陵的天师府一脉传承有快两千年的历史，是异人界渊源最深的一派，天师府自然也是异人们某种意义上的圣堂。
在这种圣殿，作为一名受过完整大学教育的新时代鬼怪，曲柯抓起一个把符纸当海报贴的小弟子，骂道：“你这是封建迷信。”
小弟子吓得把符纸甩到曲柯魂体上，但符纸穿魂而过，又病怏怏地飘到地上，曲柯将符纸捡起来，与他讲道理：“符纸是用来对付人的，我这种离体的魂体用不上，你明不明白？”
小弟子不明白，他撒腿就跑，边跑边喊：“师兄符纸不管用啊！！！”
“……”
这憋屈的日子真够她受的。
按公司的要求，她是要跟着老天师跑的，但老天师是人，她是鬼，平时接人待物多有不便。
有一回接见某个旅游局的大领导，曲柯飘到房顶上打瞌睡，刚巧大佬看的见她，大白天闹鬼，把人吓得脸都白了。
从那之后，张之维嫌曲柯麻烦，费心给她画了块地，平时就让她待在那。
双方对公司的算盘都心知肚明，不打算严格履行“监视”的职责，张之维嫌弃她，她也不跟着人家了，每天躲在空房里磨石头。
一个大屋子从早到晚不分昼夜的有奇怪的声音，自然惹人怀疑，时间稍长些，天师府里便兴起些闹鬼的传闻，她这里也一天比一天热闹。
再这样下去，她一个鬼都要精神衰弱了。
外头还在窃窃私语，想那位小弟子又找来不少“师兄”帮手，她迎着屋外光，亮堂堂地走到日光下。
轻轻一抬手，一块磨好圆润的鹅卵石就飘在空中，手一往前送，那石头就像长了眼睛逮着这群上窜小跳的倒霉蛋打。
“真热闹啊。”张之维笑着从这场闹剧中走来，身后跟着两个身法高强的弟子，其中一个轻轻一抓，就将戏弄人的石子抓到手心。
张之维一来，小兔崽子各个如惊弓之鸟，鸟兽散尽。
曲柯终于得了片刻清净。
她手里捡了一打符纸，要老天师给个交代，谁知张之维却在想张灵玉拿了通天箓有没有好好修习，下山有没有学得狡猾一点。
拉着曲柯与她闲谈：“哎呀，在教习后辈这件事上我比不过张怀义那个大耳贼。”
曲柯回忆这些天痛苦的经历，心想教出一窝天真鬼的张之维确实独领风骚。
“这些天住的怎么样？”
曲柯见他笑如春风，憋着气，道：“挺好的。”
张之维哈哈大笑，又要请她喝茶。
曲柯喝不了只能干看着张之维喝，不知道他怎么老要请一只喝不了茶的鬼喝。
“哎，看到你想喝喝不了，挺有意思的。”
看来张之维没什么毛病，他只是单纯欠揍，这么多年未尝一败未必不是年轻时因为嘴欠被迫和别人切磋的结果。
“听说，你是逍遥派的弟子。”
曲柯百聊无赖低头便数杯中水纹的波澜边应付着回了个“嗯。”
“说来逍遥派和天师府还有点关系。”张之维笑呵呵地说，“逍遥派往上数第一任祖师应是天师府的弟子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师父姓张么？”
“姓曲，我随他姓。”
“哦。”
张之维喝了口茶，结束了这个不咸不淡的开场白，他不经意地审视曲柯，等曲柯注意到看过来时，又放下了茶杯，问：“你与我说你的手段只是御物术，我不大信。”
“罗天大醮时我见识过风家的拘灵遣将，你的手段比起御物倒更像他们家。”
曲柯愣了一下，问：“你怀疑我这身功夫是八奇技。”
张之维摇摇头，说：“怎么？当我老糊涂了？你活了那么多年，八奇技才出现了多久……”
经历甲申之乱的人说起这东西竟然毫不避讳，他说：“当年晋中比我先找到怀义，回来却成了那副样子，怎么也查不出结果，他为了这个守了这么多年……”
曲柯没想到张之维会跟她说这个，她心思一转，低声问道：“您想知道田老听到了什么。”
张之维睁开眼，忽的眼神锐利地盯着曲柯，半晌，温和地说：“我想知道么？”
曲柯意识到自己僭越了，可或许这世上只剩下曲柯能当着张之维的面揣测他的用心了，她顶着天下第一人的威压，推理道：“拘灵遣将与我的御物术那样相像或许本就隶属同宗的技艺……八奇技若能往上追溯，那就说明……这东西或许本就存在。”
天师府每一任天师也会传承天师度，就如武当派、上清派都会有自家宗门传承的独门绝技，八奇技突然冒出来实在是太奇怪了。
它一定不是突然就有，一定也有自己的传承。
而田晋中当年正是因为下山追张怀义，了解八奇技的秘密才会有那样的结果，他是被卷进八奇技的风波了。
可是……可是究竟是怎样的秘密，让面对连自己的师兄也不肯说，他背后明明是整个龙虎山。
张怀义明明也失踪了，没人再能拿他作龙虎山的话柄，他为什么会那么惶恐地守着这个秘密。
这秘密恐怖到什么程度，连龙虎山都不能牵扯进去？！！
等一等。
罗天大醮是张楚岚正式现世的起点，他明明差点继承天师度成为天师，为什么最后天师交接没有成功，他到底在顾虑什么？
是怕麻烦陷入风波么？
不对，这世上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只有龙虎山……
为什么不接受？
或者说，以张楚岚的性子，他究竟是为了谁？
答案呼之欲出。
所以……成了天师就不能陪着冯宝宝了么？
不对不对不对……
曲柯觉得这里面谜团实在多，思绪怎么也理不清，一边说一边想：“甲申之乱因那三十六个人结义开始，又因为八奇技的出现风波被推到高潮，八奇技的出现背后谜团重重，连作为当事人的您也不清楚……”
“不，八奇技其实我还算有点了解。”张之维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，“我找你只是想确认一点事。”
曲柯一怔，思绪也被打断了，茫然问道：“您想在我这确认什么？”
“你这一身本事到底是不是修习的仙术。”张之维上下扫了一眼曲柯，说，“说是御物，可你行御魂体的本事倒厉害得很，而你本人的魂体也存在了这么多年……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能达到的地步。”
话落，张之维瞬身来到曲柯面前，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，重重拍了她一掌，那一掌包含着金光咒，将整座房屋都劈开一半，房屋被切割掉撑梁大柱后迅速垮塌，将完好的另一半也压成废墟。
张之维身上附着的金光倏然闪出，将天上飞来的重物残渣通通弹到身外去，分毫未伤。
可曲柯也同样如此，那些东西如同张之维刚刚的那一掌终究还是越过了曲柯的魂体。
张之维翻手打量着自己刚刚攻击曲柯的一只手，喃喃：“果然如此么。”
曲柯迅速远离了张之维，来龙虎山之前她就想过终会和张之维打一场，她轻念咒语试图御魂，但张之维并非寻常的凡夫俗子，他修行金光咒多年，不止是身体，他的灵魂也是无坚不摧的。
她只能放弃此举，她轻念咒语，带起整片废墟，化作一个巨人直直朝张之维伸出拳头，狠狠砸向他。
张之维避也不避，他轻轻捏住巨人的“胳膊”甩了甩，便撕开了巨人的身体，接着他越过巨人，几步便走到曲柯面前，两人面面相觑，曲柯带起一阵锋锐的风，割到金光咒上，摩擦出刺耳的滋滋声。
但这还是未破开金光咒，张之维修炼至此，是千年来最强的修道者，不是光靠着奇技淫巧能胜得过的。
张之维趁着那阵风，终于抓到了曲柯的灵炁，他抓住这阵逐渐消退的灵炁，叹道：“曲柯，你已超脱五行之外。”
“你所修行之术究竟是不是仙术？”
曲柯犹豫片刻，斟酌道：“不算是……”
“张天师，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成仙了。”
“是么？”张之维面色终于沉下来，“所以，这世上还真存在仙术……”
曲柯察觉到张之维态度有异，问道：“关于八奇技，您知道些什么？”
张之维伸出手，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的位置，道：“我不能说。”
他与曲柯背道而行，只落下一个落寞的背影，背对着她道：“这房子你若还想住，就自己重新修一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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